雪莉是酒

《守望》part 14

“皇上,臣妾可是曾经听闻和卓郡主的那匹红鬃烈马可是西域里难得一见的宝马呢,如若只是因为坐骑的关系而使和亲王败下阵来,想必也是难以让众人心服口服吧。”

在和卓与弘昼二人均离场各自做着赛前准备的时候,一直在一旁难得沉默的高宁馨却突然间发了声,她目光平静地望向弘历的脸,满是揶揄意味的话语里却再不见往日的高傲。

今天的她,再没有悠哉悠哉地轻摇着那把她心爱的缂丝团扇、没有穿上那些往日里鲜亮的夺人注目的红绿色旗装、甚至连她平常最喜欢的那些珠翠金钗都几乎找不见踪影。 

那身月牙白的素色衣袍上,只是淡淡地漂泊着几朵无所归依的小朵流云,迎风飘动衣角上,还隐隐约约的绣着几株淡雅而立的兰花。那处处可见其精致的绣工,绝非是一般绣坊的绣女可以拥有的。

确实,她是极少穿着这件衣袍出门示人的,至多,她也只是从那个精心收藏起的红木锦盒里将它取出,小心翼翼的立在铜镜前在自己身上比划那么两下,很快便会强压不舍地将它放回原位。

她不是不想穿,只是舍不得。

她不喜欢兰花,可那人喜欢。


“那依贵妃之见,这场高手间的马术对决该如何安排是好呢?”



直到高宁馨开口说话,弘历这才注意到了她的存在,悻悻地将自己灼热的目光从容音的身上移开,转而看向高宁馨,好奇地询问着她的意见。

这一看,却是着实让他吃了一惊。

他从未见识过这样的宁馨儿,素雅的衣装,恬淡平和的神色,只是略施了粉黛的妆容,所有的一切,都与从前那个在人前骄纵狂傲惯了的高宁馨判若两人。

而且,这是弘历这几年以来头一次在这一天看到高宁馨的出现。若是放在往年,她总会在这一天让自己独自呆在寝宫里,谢绝一切来客。哪怕是弘历自己一时兴起上门,想听她来为自己唱上几曲,也会被她果断以身体抱恙而拒绝。

弘历其实是对此好奇的,但他并不过分在意。毕竟宁馨儿于他,至多也不过只是个随时可供倦怠时消遣,抑或是更好压制高斌日渐成长的势力的工具罢了。

 

至于真情,他注入极少。

  

薄情?

 

可自古以来,有几个帝王不是这般。

但他没有注意到的是,高宁馨在与他交谈的时候,那久久交握于膝上的双手骤然攥紧,而被她深藏在两手手心里不愿被人发现的,是一朵被人悉心粘起的小小白花。

或许这辈子都不会有人发现,天性高傲的过了分的高宁馨,这辈子都只会心甘情愿的为一人卸下所有浮华的钗饰,为她一身素装,一生守望。

是的,在场的除了和卓一人以外,也只有高宁馨会记得,几年前的今天,是她的璎宁永远离开这个悲惨不公的世界的日子。

  

这些年来,她苦苦追寻真相,使尽不堪的手段,宁愿冤枉,抑或是回回错杀,她也不甘就此放弃任何一个可以为璎宁复仇的机会。

就好像她曾经想利用魏璎珞之手去扳倒皇后与她的怀疑对象傅恒那样的方式,今天的她,依然打算借刀杀人。而那把刀,或许正是眼前这个看似眼高于顶,实则心思极度缜密的和卓郡主。

亡人不可复追,但仇恨必将回报。

 她的,就是她的。


“依臣妾来看,不如就以马场这四围栅栏为界限,郡主与和亲王在划定的起点并行出发,谁先绕完这场地跑上三圈,便为赢家。不过…”

“和亲王与和卓郡主的坐骑倒是可以对调一下。”

高宁馨微微一笑,略勾了线的眼睛若有若无地向场中那里,由侍卫牵在一旁的两匹宝马瞟了瞟。

而在场中,弘昼的那匹配有金边马鞍的黄鬃马,此刻正高傲的用蹄子轻刨着地,时而扬脖嘶鸣,时而愤然甩头,俨然是一副无人可敌的样子。

而与之形成鲜明反差的,是和卓的那匹红鬃烈马,酒红色的光滑鬃毛在灼灼日头下显得那么的鲜亮迷人。更重要的是,它虽身高力健,是出了名的汗血宝马,但它的性子却是镇静沉稳,又不失自己的高贵与骄傲。

 

它安静立在原地,不被时间流逝而惊扰。

尤其是它那双仿佛会说话的水墨色明眸,像极了它的主人,那双明亮的眼眸里能倒映出的:

是千万次穿梭来往于沙场的无畏。

是历经了千帆过尽后的隐秘蜕变。


是它,也是她。

 

“这倒算是个新奇的主意,甚是有趣。但是就是不知和卓郡主她的意见…”

听了高宁馨的建议,弘历愣了一下,抚掌思量。他的眉目微挑,似乎是不知该如何决断这个极富有新意的提议。 

 

因为弘历不知道,和卓会不会愿意。

他不敢轻易惹她,就像他从前不敢招惹长春宫那个叫做魏璎珞的小宫女那样。

“臣没有所谓,皇上想看,就如贵妃娘娘之言,让给和亲王便是。”

不知何时,和卓早已经悄无声息的回到了马场中,那淡漠沙哑的声音,悠悠地从众人身后飘出。

 

神出鬼没的让人脊背发凉。

而与她一道出现的,还有那个容音从未感知到他的离开却又已经归来的清萧。

  


“皇兄,这…”

当弘昼身着宝蓝团花的华贵骑装,脚踏金绣莽纹缎面靴,再次神气出现在马场之时,看到的便是和卓稳稳当当的坐在那匹应该是属于他的黄鬃马上的一幕。

 

他当下又惊又疑,只好连忙转向弘历,迫切询问着因果。

“咳咳,王爷,这是贵妃娘娘提的建议,您与和卓郡主交换坐骑,以马场这四围栅栏为界限,你们在起点并行出发,谁先绕完这场地跑上三圈到达终点,便是最后的赢家。”

然而弘历并没有去理睬弘昼的惊讶,只是顾自偏头打量着今天一举一动都极为得体的高宁馨,所以李玉只好犹豫着上前一步,将刚刚的一切全盘告知。 

“换马?”

弘昼一时也有些惊讶,茫然的目光在两匹马之间来回游转,不知该如何是好。

自己的爱马让出去了倒还是次要的,可和卓座下的那匹红鬃马可是远近都出了名的烈马,绝不是什么人能够说上就上的。

 

到底能不能驯服它,使它为自己所用,弘昼的心里也既没有把握。

“人家郡主早就准备好了,你个大男人怎么还在这磨磨蹭蹭的,还不赶紧上马,一道去起点候着。”

当弘历回转过神时,却发现弘昼还呆愣着站在原地,一脸思索,不由得开始有些不耐烦的挥了挥手。

  

直到弘犹豫着爬上这陌生的马背,与和卓一前一后的去向起点等候的时候,他这才有心思去注意:

 

和卓只是用了一只手去轻轻扯住缰绳,而她的身上,还依然是先前的那一袭极致纯白的衣袍,并没有如寻常那样,更换成赛马时该穿上的骑装。

这女人,果真就没有将自己放在眼里过。

“两位听着奴才的号令啊。”

望着李玉轻轻甩动的拂尘,这边的德胜手握着一个铜锣与棒槌,恭敬地弯弯腰,提醒着两人该时刻做好准备。


伴随着一声鼓点利落的落下,和卓与弘昼便如两道双色闪电般疾冲了出去,他们所留下让旁人可见的,不过是飞扬于天际的黄沙尘土,遮天蔽日,如浪般四散涌开。

那短短的两圈在两人的你追我赶中很快跑过,距离结束只剩下了最后一圈的距离。

弘昼死死拉住了红鬃马的缰绳,极力想与一直不急不慌地紧咬着他的和卓拉开距离,却始终都为徒劳。在他光洁的额头上,有着清晰可见的,豆大的汗珠正在不停滚落而下。
 

场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地牢牢的,就连大声的喘息也难以听见。

可就在离终点只剩下半程的时候,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事情发生了:

 

马背上的弘昼突然惨叫了一声,双手径直松开了缰绳,他就此失去受力点的上半身子被摇了下来,坠落在了地上,但他的一条腿却依然被红鬃马的马镫所死死勾住,难以抽离。

突然受了惊吓的红鬃马就这样在众目睽睽之下,拖着不知为何已经全失了知觉的弘昼,开始满场狂奔。这意味着,弘昼正如同一个被丢弃的破布袋一般,被红鬃马在地上肆意拖行。

而现实也是这样的。

但受了刺激的汗血宝马是难以接近的,所有被弘历急匆匆召唤而来的御前侍卫都无法靠上前救人,只能眼睁睁看着弘昼的脑袋在地上摩擦地头破血流,身上那套原本华贵无比的骑装,此时也如同街头的乞丐装一般,脏破成了一缕一缕。

这种人马对峙的场面依旧僵持着,却始终没有一个侍卫敢上前追赶救援。毕竟纵使他们玩儿命也未必能救得弘昼下来,又何必要在这时冲上前去以身犯险。

 

而最后出现打破僵局的,依然还是那一声足以彻云霄的扬鞭声的响起,一切都是那么熟悉,熟悉得让人心惊。

 …


然,好像总会有一个无私无畏的人会在旁人都已觉穷途末路之时才姗姗而至。

 

只不过,她此刻进击得势如破竹,绝不是因为自己。或许是她的身后有风,心中有光,她那时的所念所想,不过是想将某个自囚着的人,拽出那处足以噬人的泥淖。

 

一切,都该是后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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