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莉是酒

《守望》part 15

“和卓,危险!回来!”

 

在场的所有人都被眼前这一惊心动魄的景象引去了目光,站在一边旁观的人早就只觉惊惶地呆立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是了,这十分之骇人的一幕是鲜少有人能够看见的。
  

 

至少,极少发生在这群王公贵族身上。
  

 

自幼娇养于闺中,而后又被连年困于深宫的容音,更是从未亲眼见识过这般震撼的场面。所谓生死抉择全然在此一瞬。这怎么能不教人屏息凝神,提心吊胆。

 

可她在那般情急之下的第一反应,竟还不是如同常人那样只顾自害怕,她当下脱口而出的,是一个人的名字。

 

她也会如寻常女子那样在危情面前感到惊慌,可在关乎于这个引人瞩目的女孩的点子上,她抛却了所有普通的念头。

 

就好像她们之间的关系,注定不会平凡。
   

猎猎的山风一次次强掠过平原,


毋庸置疑,弘历看到这一幕是焦急的,但这绝不仅仅是因为弘昼算是唯一余下的兄弟。但弘历考虑到最多的,是他怕臣民会指:

 

已经隐忍多年的爱新觉罗弘历,

终究还是狠心对仅剩的手足下了手。


  

他绝不能让弘昼死,至少现在还不能。


  

而那个弘昼始终心中挂念着的女子更是没有把半点目光停留在他身上。辉发那拉氏淑慎只是静静的随立在弘历稍显不安的身侧,全身心的留意着弘历的一举一动,表情如临大敌。


  

她忧心自己的丈夫会因为决定自己冲出去营救弘昼而受伤,如若这样,她便一定会在第一时刻拦住他。
 

一切都冷淡的,仿佛弘昼眼下的危险境地,没有亲者痛,唯有仇者快。
  

活到这境地,怎是一句可悲就足够的。

 

而已经站起的高宁馨正一手紧扣着梨木椅背上的横栏,五指上套着的金丝镂花指套已然浅浅扎入她掌心上细嫩的皮肉里,渗出了点点血珠。


  

红得艳丽的鲜血,无序地洒落在扶手上雕刻着的朵朵兰花纹上,渗透进了木纤维特有的那一丝一丝的纹路,弯弯曲曲,起起伏伏,像极了她这一生的命途与心思。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在场中不时传出惨叫声的弘昼吸引去了,以至于那道从马场另一侧疾驰而出的纯白身影其实起初并不太引人关注。但当和卓真正进入人们的视线范围内时,她的举动也不自觉牵动起了旁观者的心。


  

原本已经临近赛马终点的和卓突然猛地勒转了马头,开始向着弘昼被拖行的方向快速靠近。那白到极致的衣袂与束在腰间的那块狼牙血玉,在冲力的推进下高高向后飘扬起,将午间的阳光折射得明闪发亮。


两匹骏马在高速移动下,即将猛烈相撞。
 

所有人都自然而然地觉得,下一秒,这里就会变成一个人死马亡的血腥现场。


所有人都这么认为,也包括容音。

 

在旁人的眼里看来,这个女人来去如风。
  

但在容音眼里看来,这个女人身上带光。


 

和卓,或许就是她的光啊。

 

 

这个女孩不仅点亮了她孤独无尽的黑夜,更让她可以在众人注视的情况下,做回那个早已不见了三年的富察容音。

 

无论怎样,和卓都不能有事。

  

亲眼目睹最在意的人横尸眼前,已经是她这辈子的痛处和无论如何都化解不去的愧疚。 

 

作为一个地位无上尊崇的皇后,她挡不住后宫间的相互倾轧。作为一个渴望平凡生活的女人,她护不住此生好不容易认定的恋人。

 

富察容音,好像做什么都很失败。 

 

所以,她再接受不了,同样的事竟要在三年后再次上演。


  

 

 

"娘娘,您放心,郡主自有分寸,她从不做没把握的事。"


  

在容音慌乱地几乎想冲入场中之际,一直奉命暗中保护着容音的清萧敏锐地闪出身子。男人高大坚实的身躯瞬间挡在了容音的身前,像一堵厚重的墙,将她进入场中的唯一去路堵得死死的。


 

"清萧!让本宫过去!"

 

可容音处于六神无主的焦急状态下,哪顾得上那么多有的没的,她只能在原地急地跺脚,作势要去推开清萧那宽广的身躯。



不过结果当然是徒劳的。


但容音眼角泛起的莹莹水光是真的。

 
 

 "哎,娘娘…珍珠!"

 

可清萧这个清冷惯了的大男人被容音这么一闹,都已经无暇去顾及场中自家主子的状态了,只得将求救般的目光看向在一旁还手足无措的傻站着的珍珠。

 

珍珠显然是听见了清萧发出的那满脸为难纠结的求救信号,可还没当她向容音那里迈出步子,慌乱的目光就已经被场中出现的惊人景象牢牢的吸引在了原地。


  

同时,她的耳边也开始络绎不绝地响起,一干已然是半老头子的权臣,连连的惊叹声。

 

"哇,你看你看,这一下真是厉害啊!"


"是啊是啊,老夫也好久没能在咱宫里看到哪位将军阿哥的能施展出这样的身手了。"


"果然啊,大漠儿女之所以能威名远播不是没道理的啊。"

 

顺着所有人的目光看去,在黄土飞扬的宽阔马场中,有一个在马背上半倒挂着身子的人影,正打马跟随着那匹高速疾驰的红鬃马,并驾而驰。


  

和卓的两条腿稳稳地扣住了马鞍,而整个身子却以一种惊人的柔软度扭转到了马身的一侧。她倒挂着,不急不缓地从腰间摸出了一柄尾部镶嵌着红色宝石的金丝匕首,咬下了刀鞘。

 

下一秒,她迅速地翻转过手腕,将展露出的锋利刀刃向连接红鬃马的马镫与马鞍的那一小块皮革处施力划去。

 

伴随着极其微小的"刺啦"一声,勾住弘昼腿的那个马镫与马身成功地脱离开,那个早已被拖行的头破血流的人终于像一个沉重的破麻袋一般砸在了马场的正中央,再没有声

 

而后的事,和卓并没有再管。她依旧倒挂着,将匕首慢慢收回了腰间。但出人意料的是,她却在别人都以为她救完人后应该要起身的时候,向另一侧来了一个出人意料的飞扑。

 

她的身躯在空中倏地腾起,如同一只雄鹰一般,平稳地落在了疾行中的红鬃马马背上。

 

奇怪的很,在和卓的手轻轻触上红鬃马的缰绳之时,它立马就乖顺地慢下了速度,开始享受地由着和卓的柔荑在它的鬃毛上,一下一下的抚摸。 

 

场中,在高头大马上闲庭信步地徐徐前行的和卓俨然与弘昼的落魄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和卓的自信飞扬,像极了一个胜利者该有的姿态。而更令旁人称奇的是,在刚刚亲身经历了如此混乱的场面后的和卓,竟连一片衣角都没有被扬起的尘土沾污。

 

她全身上下,依然是一片极致的白。

如她的模样,也如她的心。

 

在那副闪烁着银光的面具下,依然是那张不会被世俗掀起任何波澜的脸庞,就连嘴角,好像都不屑于牵动一下。


当然,这是对于大多数人来说的。 


  

 

当和卓打马在场中缓缓前行,随意接受着四面八方投射而来的敬意与赞叹之时,她无意间路过了容音所站的那处围栏,她下意识地就将目光全数投向那个正紧握横栏的女子,她正满眼雾气的看着自己,显然可见的紧张目光在自己身上上下游移。

 
容音在担心自己。

 

她还是会让容音为自己担惊受怕,不论是不可追的从前,还是不可说的现在。


前一秒,冷若冰霜。

下一秒,笑靥如花。 



她的温柔,始终都只为一人绽放。


  

在旁人眼里,她就犹如下凡游历的天神,理应不食人间烟火,无所不能。 可只有在那人的眼里和卓才能看到,那个不过还是个半大孩子的自己。

 
 

"都愣着干嘛,都给朕去救人!"

 

到底是把握江山与生杀予夺的帝王,短暂的震惊过后,弘历依然能够镇定的大手一挥,呵斥着众人去场中救人。


殊不知,他身上那件原本最为亮眼的明黄色龙袍在容音的眼里,早已被一片纯净到极致的白色所代替。 

 

白色。


  

容音此时满眼都是一片片流动的白色,就像一条原本平静无波的河流,它的突然涌入,让那片无人耕耘早已荒芜的心田,再度重生。


这河水是暖的,它里面流淌着的不是水,是满到快要溢出的,炽热的爱意。

年少时才会有的悸动,再度萌发。

这感觉,久违了。


  

正所谓爱与不爱,高下立判。

 

 

 

"咳咳,今天真是多亏了郡主愿意出手相助,朕先在这替和亲王谢谢你了。"

 

弘历将所有人在顷刻间对于和卓陡然上升的敬意都一分不差的看在眼里,他也知道,和卓的大优秀与弘昼的纨绔也早已被众人记在心里。

 一个虚怀若谷,不计前嫌。

 一个夜郎自大,鼠肚鸡肠。

 

弘历自知这时候他所要表现的,所能表现的,就是作为一国帝王而言,对面前正散发着耀眼光芒的臣子的赞许,甚至是奖赏。

 

"你…"

 

"不必了,这是和卓应该做的。"

 

和卓从马上下来,她安静地站在容音的身侧,向他微微弯了弯腰,语气不咸不淡。


  

这未卜先知的话说好听点是谦虚,换言之,就是显而易见的拒绝。 


很好,和卓再一次没有给自己在众目睽睽下显示帝王身份的机会。



 

"皇上,今天这么一闹,臣妾着实有些乏了,不知您可否允臣妾先行回宫候驾?"

 

容音暗自用宽大的衣袖拂去了眼角的湿润,转而用她极为平常的姿态面对弘历,向他提出了自己的请求。


不过她有十足十的把握知道他一定会答应,因为自己从来未开口要求过他什么。

 
可没有要求的感情,不过是一潭死水。


 

"罢了容音,你身子本就不好,今天这场面怕是也吓到你了,朕正好还要处理这里的事情,就派遣一队亲卫护送你先回长春宫去歇着好了。"


"就不用麻烦皇上了,郡主应该会保护臣妾回去的,对吧?"


容音神态自若地后退一步,灵巧避开了弘历向她伸出的手,使得那男人的那只戴着翠玉扳指的手只好十分尴尬的悬在半空中。
  

但她仿佛浑然不觉,她只是一边说着,一边用藏在衣袖下的手肘悄悄戳了戳在一旁一言不发的和卓。


容音微微偏转头去,想看向那个不知怎得和木头一般伫立在原地的和卓。殊不知,当她的目光转向和卓的时候,发现她也正一动不动的看着自己。

 

刹那间,四目相对了。

 

期间剩下的,只是无尽的温柔。

 

容音心中那四围艰难高筑起的围墙,仿佛就要在这一刻彻底沦陷坍塌了。

 

这是意气风发的少年人才会有的目光啊,这是只有在和卓眼里才会传递出的,那份独有的炽热与真挚 。

 

"啊…啊对,将皇后娘娘交给臣便是,皇上大可放心。"



还来不及掩藏起她与容音对视时的满脸温柔,和卓转向弘历,只好低下头轻声作答。

和卓是故意的,因为她怕嘴角那抹藏不住的笑意会出卖她此刻十分愉悦的心情。

   

可旁人却看得清楚,在面对他们的皇后娘娘的时候,这个让人只看一眼都要打寒噤的和卓郡主的脸庞,已经再不复驰骋疆场时的硬朗,略褪去了戾气,她反倒是变得无比温和。

 

 

就好像她们对视着笑起来的时候,清辉与星河都自应该沦为陪衬,甘为附庸。
  

  

或许再见,就是为了更好的再见。

  

看见了吗,

这是上天赐予的,

又一盏长明之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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